前一次的失眠的时候,是初秋一个落雨的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衣服,蹑手蹑脚踱步到小窗前,雨夜无月无星,于是静静守候这场秋雨的宁静。

宿舍离梧桐道不是很远,零碎的小雨飘落在宽大的梧桐叶上的声音,是一种厚重的悠扬。秋雨本身就有一种独特的韵味,淡淡的夜色,以及梧桐特有的气质赋予了它更加无与伦比的魅力。于是,一个人、一浅窗、一片页、一场雨、一树秋……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在入夜时分,我独自享受这片刻的静雅。只有这个时候的世界才少却尘世喧嚣,我才能与这世界同化为一。还曾不满意地想泡一壶清茶,因为茗茶里蕴藏的千古文人的浩然之气会让这样的一个夜晚更有味道。看了一眼也在翻身的舍友,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雨中,让我揪心的除了翩然飘落的梧桐细雨,还有梧桐道旁边默然沐浴秋雨的东亭。九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东八楼下的东亭里的桂花应和着一旁的梧桐,用自己的香味为一千年前白居易的世界装扮着。千年之前,东亭翠竹憔悴,相国故去,再无知心。不知当年居易望着“编筐做帚滥伐植竹,所剩残株已不足百根”的情景之时又是何种的惺惺相惜。“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客居长安,把酒东亭的乐天是何等黯然卓绝,又是何等寂寞孤傲。小才难大用,典校在秘书”的他,想必也会青衫灰黯,神色孤伤。中国太寂寞,中国文人,朔古及今又一向如此,这是一脉相承的专属于中国文人的精神烙印。
抬目望去,不远处的兴庆宫在蒙蒙秋雨之中静默地矗立,朦胧之中,已看不出当年的“五王子宅”的雄伟气势,只是有一种莫名的又颇为浩大的悲壮。“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旧时令诗仙动容的的“沉香阁“如今已再无踪影,“长庆殿”、缚龙堂”之流也融为如今公园的一把焦土,只是每年会在上面长出鲜美的郁金香,用一千年后的魅力掩盖千年之前的繁华。今日游人如织的兴庆宫园仅仅是明清复修的兴庆池的规模。想到此,蓦地平添几分伤感。
如姚晨所说:“在时间面前,时代都显得卑微,何况渺小的我们。”

窗前,雨落有声沐秋桐;身后,暗夜无语待日升。
再次回到床上,已是深夜。望舍友已是熟睡,伴着舍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我静静躺下,双手抱头,仰面而卧。据说,樱花下落的速度是每秒钟五米,只怕今夜飘落的梧桐叶要更快些。雨打梧桐,明日梦醒,交大当时另一番宁静,世界也会是新的安静。少却了更多追名逐利的浮躁,淡薄了尘世的喧嚣。
也许,这才是这场秋夜梧桐细雨降临的目的吧。
雨后,梧桐依然会傲然孑立于天地之间,东亭的碑文后的苍竹亦可更为卓然挺拔。历久弥新的兴庆宫依然会迎接新的一批访客……天地不老,万物轮回,我们总会在时光和空间的轴上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留下自己的痕迹。
雨后,愿万象更新,也愿,失眠的人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