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的变革与大学的责任

——郑南宁校长在中国-耶鲁大学领导暑期研讨班（西安）上的发言

2007年8月3日

（根据录音整理）

   各位下午好！
      我发言的题目是"社会的变革与大学的责任"。现在市场的力量已经逐步渗透到中国的高等学校，大学的社会价值和师生的价值观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大学的教育问题也正在引起社会更加广泛的关注。同时在中国大学的内部，也出现了行政泛化、学术异化和办学模式的单一化的问题。作为大学的领导，我们应该认真思考这些变化，处理好市场机制和大学所要承担责任的冲突，保持大学最根本的理念、任务和目的。下面我从两个方面谈一谈对这些问题的认识。一是对应开放社会，大学的责任是什么？二、谈谈近年来西安交大在实践大学责任中一些新的做法，与各位同行交流。
      现在高等教育已经愈来愈成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和提高国家竞争力的重要因素。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市场的力量也不断地推动中国大学内部的改革。但是过多地采用市场经济的方法和机制来管理大学，“大学教育中一些基本东西就丢失了”。因此，在如何处理好市场机制和大学责任这一基本矛盾中，如果失去了平衡，忽视了公益性和社会公平，市场经济竞争的机制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动摇大学的根本理念。
      大学最根本的任务是培养青年、培养学生。应该看到，当代大学生的世界观决定了我们未来社会价值的取向。因此，一所大学的本质，不是要把学生培养成一种驯服的工具，而是要把学生培养成能够承担社会责任的合格公民，同时还要源源不断的输送支撑国家经济发展的创新者和建设者。雷文校长有这样一句话，"教育学生能给予社会更多的承诺，达到更大的目标是一所好大学应具备的社会责任"，这句话一直留在我的头脑中，并指导着我产生如何当好一名大学校长的基本思考。
      中外大学在办学环境方面实际上存在很大差异，由于这些差异使得我们在办学的过程中，办学的基本思想不能脱离社会基本的政治制度和国情。但是我们在人才培养的一些基本环节上确实有着共同的规律，因此在教育思想、教育手段、教育方法、教育内容等方面，我们应该也必须借鉴国外知名大学的经验。我在前天晚上也谈到，2004年的耶鲁班虽然是短短的10天，但是它改变了我做大学校长的一些思考和我工作的方式，所以这是一种精神的力量。看到雷文校长写的《大学工作》那本书,时常会产生冲动，就是来思考怎样做好大学校长的工作。建华书记是2005年参加耶鲁班的，我们的领导集体在如何办好大学的一些基本问题上都取得了共识。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大学的人文和科学精神的建设实际上是当前中国大学所面临的重要任务。现在我们各行各业从中央到基层，谈到发展一定会讲创新，言必"创新"。但是创新能力的建设不只是靠人为的努力、经费的投入来实现的，实际上人文的包容与学术的批判是形成创新文化和科学思维的前提，因此只有建立一种创新文化和掌握科学的思维方法，才能衍生出取之不竭的创新能力。
      现在大家都在谈论中国很快就要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海内外媒体也都在谈中国作为一个世界大国在21世纪和平崛起是必然的。在未来中国的发展中我们的总理、我们的总书记都有可能出现在我们在座的各位所在学校的毕业生中。所以从这点来看，作为一所重点大学，作为一所正在创建一流的高水平大学，我们要培养学生具有适应开放社会的能力，在开放的社会中发展自己的能力，要使学生知道如何与外国人打交道，要让学生不仅仅了解自己国家的历史和文化，更多地了解世界，还要尊重其他民族和国家的历史和文化。
      前面我简单谈了一下西安交通大学对大学责任的一些基本认识。现在谈谈近年来西安交大在实践大学责任中学校出现了哪些新的变化。现在中国社会面临着十分复杂和艰难的变革，也正在迎来社会经济发展的奇迹，在这样一个社会大变革中，实际上为未来领袖人才的成长提供了丰富的实践机会，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着眼于为青年学生创造这样的机会和他们实践的环境。
      在西安交通大学一些具体的做法上，第一，我们把招生作为提高教育教学质量的基础性工作。这项工作是从2004年开始做的，我们把过去隶属于教务处的招生办公室独立成为在校长直接领导下的招生办公室，这个招生办公室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一年365天，天天是"招生"，除了每年夏季正常的招生录取外，其他时间还要深入到社会、深入到高中去宣传学校，去物色优秀的学生，我们招生的目的不是招收最好的考生，而是吸引一流的学生。如何吸引一流的学生是我们办好一所高水平大学最根本的挑战。从2004年开始我们就实行了自主招生。我们每年本科招生3900名左右，其中200名学生是可以不按全国统一考试的交大当地录取分数线来进入西安交通大学学习的，主要是根据他们在高中学习的情况，通过高中推荐和大学面试。我们这种新的招生方式是综合考核学生在课堂之外的知识、组织与领导才能。我们派一些教师到各地去物色优秀学生，让他们来西安交通大学参加面试。现在这批学生已经成为校园文化中一种活跃的元素，他们的聪明、他们的个性、他们的组织才能使我们校园文化出现新的面貌，学生会的工作也搞得有声有色。
      第二，进一步突出本科教育的地位，把本科教育立足在培养学生独立思考、批判和分析的能力上。我们从2004年开始建立基于通识教育和创新能力培养的"2+4+X"教育模式，同时还有人才培养方式的改革。关于这个教育模式的建立是基于这样考虑的，现在中国大学的学士培养要4年，硕士培养要两年到三年，而我们要在大学的前两年强调基础通识教育，并把本科生高年级后两年的课程与研究生院的课程相结合，所以把原来的"4+2"变成"2+4"。后面"X"的意思是什么？"X"就是针对博士研究生，由于他们的专业不同，学习研究的时间与要求不一样，所以我们对博士生的学制年限不做一刀切的限制。 
     如何在大学的一、二年级进行通识教育对我们教育教学改革是一个新的问题。因为我们过去强调的是专业基础教育的，不能一夜之间变成通识教育，同时还要考虑到基层会有一些阻力，所以我们学校组织专门的委员会对课程体系进行调整。比如由来自不同领域的教授组成委员会进行通识教育核心课程的遴选；还对通识教育中的选修课程进行重组，我们在2004年底和2005年初把原来437门全校性选修课程调整为82门基础通识课程。当然这种改革开始，在基层是有阻力的。但是，通过两年多的实践和推动，越来越多的教师认识到必须对本科的教学进行改革，来弥补专业教育和全面教育的问题，用更好的课程回馈学生。
      在人才培养模式的改革方面，我们在2006年开始思考为通过自主招生方式招收的学生办一个实验班，2007年正式开办了这个实验班。这个实验班是坚持"以学习为中心"的教学思想，采用开放式、启发式、先理后工、小班式讨论，旨在培养拔尖的优秀学生。我们将这个班取名为"钱学森试验班"。钱学森是交通大学1934年毕业的杰出校友。另外，我们今年在本科招生中停止了管理学专业的招生，我们把管理学专业的招生放在从两年大学学习完成后的本科生中进行，即这些本科生进入大学以后，先在理工和人文的相关专业学习两年，然后再进入管理专业学习四年，获得硕士学位。法学专业也采取了类似的培养方式。针对美国医学教育和中国医学教育的体制不同，我们对医学院学生的培养方式也进行了改革。美国的医学教育是从相关学科的本科生中招收医学院的学生，而中国是直接从高中生中招收医学院的学生。医学是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需要加强通识教育和其他理工基础教育。为了改革国内高中起点进入医学教育的现状，又不改动当前医学教育的学制，今年我们在医学院招收的400名学生中有部分学生采用了新的培养方式，这些学生入学以后的第一年和第二年不是在医学院，而是分散在我们相关的理工科、生物和生命等学科先进行两年通识教育，然后再到医学院学习六年，合格以后他们就能获得临床医学专业博士或者是医学博士学位。  
     另外，我们在整体的课程设置中加强了人文、社会科学、文化和国际政治经济方面的课程建设。因为，对于大学生来讲，道德伦理的认识要比他们掌握知识和技能更为重要。基于这样的认识，我们把道德伦理也作为通识课程的基础内容。为了配合人文教育，我们建立了艺术博物馆，加强了学生心理咨询中心的建设，还邀请国内外知名的专家和教授为学生授课和开设讲座，比如和台湾地区的一些知名大学的经济学家共同建立了金禾经济研究中心，人文学院面向全校师生开设"学而"讲座。"学而"两字是取自孔子《论语》中的一句话"学而时习之"，这句话的意思是"学习知识以后要不断去温习，去实习"。我们还开办了"纵论四海"讲座，邀请中国驻外大使，如驻美、德、法、俄罗斯等大使来校，为学生进行国际政治与经济形势的讲座，使我们的学生了解世界、了解中国的外交政策。
      我们还加强了教学环境和学生实践能力的培养，统筹优化配置学校教育资源，重构十大校内教学实验基地，从人文社会科学到理工基础课教学，特别是物理、化学和电工电子实验室。最近我们又投资300余万建立了一个国际法的专业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在国内是一流的。我们还大幅增加了学生实习和实践专项经费，我们学校下决心从"985"工程经费中拿出6000万专门用作本科生教学经费，同时还投资3000万，新建一流的校内工程实践训练基地--"工程坊"。这里所谓"坊"，是指手工制作的场所。学生到这里，从简单的木工等手工制作到组织"team"开展太阳能汽车等的研究，实现"小创造、大发明"，特别是把一些沉溺于网吧的学生吸引到学校正常的学习生活中来，通过这种方式为学生提供交流学习的新场所，提高与现实世界交流的能力。西安交通大学是理工科为特色的学校，我们应该把这方面的优势做得更强。另外，对于人文社会学科的学生，他们的实践怎么体现？我们强调组织和引导学生进行社会调查，要深入到农村，要让学生了解中国城乡社会的现状，比如乡村村长的直选、环境生态的调研、城市规划等。
      最后，我再简单谈谈我们社会服务的重点与新模式。人才培养、学术研究和服务会是大学对社会的承诺。为了培养区域发展所需要的高级人才，我们积极推动专业学教育。另外，以大学为纽带，发挥多学科的优势，集中社会优质资源组建新的研究中。2005年，学校和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共建环境科学与技术系，双方还各自出1200万元，共建我国第三个质谱加速器中心，有了这样一个国际先进水平等科学研究平台，我们可以吸引国内外一流的科学家到这里来工作或共同开展研究。另外，我们与陕西省共建了工业技术研究院，进行大学技术成果转移。我们通过建设开放式新校区，推动知识型大学科技园的发展。地方政府建立的西安高新技术开发区是技术密集型的，在西安的北郊还有地方政府建立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它是资本密集型的，而大学的科技园应该建设成一种知识密集型的开放园区，发挥大学创造知识的长处。
      作为一个大学校长，在思考如何办好学校的同时，还要时刻关注社会的变化，面对知识更新和社会变化不断加快的世界，面对经济多元化和贫富差距不断加大的世界，我们大学应该冷静思考所面临的多变的环境和自身的责任，要以极大的勇气和智慧迎接未来社会的挑战。迎接这个挑战不能是一句口号，的确应该付出我们的实践，落实在我们对学生的培养上。
      我的讲话就到这里，谢谢各位。